第11章 第十一章泄漏灵魂（1）
小区比较有年代感，小区f栋的三楼和四楼都是喻扬家以前的房子。
喻扬的父亲和母亲从小就是邻居，一个住三楼一个住四楼，一个跟着父亲另一个跟着母亲生活。
两人的相知、相恋跟一般的青梅竹马一样那样，随后二人结婚，生下了喻扬。
喻扬的外婆和爷爷都去世得早，家里楼上楼下两套房子，一家三口住在四楼，三楼曾经租出去一段时间。
喻扬的父亲是一名主治医生，母亲是高中的语文老师，父母工作繁忙之余，也并没有疏忽对喻扬的教育和陪伴。一家三口的生活平静是那样难得的温馨与幸福，一直到喻扬高二那年……
喻扬的父亲因为一场医闹被砍伤，最后抢救无效，死在了他奉献了二十多年的手术台上。
医闹的事情闹得很大，但医院因为各种原因，为了降低对医院的影响，选择了……息事宁人，压下事件……
后来，医闹者的家属仍然安心地待在医院接受治疗，医闹者因为精神问题也没有被判刑，而是强制进了精神病医院……
唯一获得的一点的关注度，也有人在惋惜、关注精神病问题、关注医闹问题，但是……那个死了的医生、某个人的妻子和丈夫，却在少有人注意的角落，没有得到任何好的交代和结局……
有人信因果循环，那句被用烂了的“善有善报，恶有恶报”，却总是在不合时宜地击碎别人的信念。
喻扬父亲去世的半年间，母亲伤心欲绝，精神明显衰弱很多，却还是坚持去工作、生活，但却在半年后因为癌症而不幸离世。
很多年后，喻扬在尝试过忘掉y市的一切后，还是会时不时地思念起父亲和母亲。
喻扬始终记得，母亲是个非常坚强的人，最后的那段日子里，她的病症加重，严重到几乎吃不下任何东西，很多时候都是吃了吐，吐到天昏地暗说不出的难受。
可是她坚持每天都要吃饭，坚持每一个活着的希望和努力。
她似乎觉得，自己坚持抵抗病魔、坚持活下去的努力，或许是她能留给女儿今后一个人继续生活的那一份，微弱的光亮。
往后那难以度过的许多日子里，喻扬总是记得：一个人的坚强，可以从生命到……死亡。
父母相继去世后，喻扬整个人近乎垮了。
请了很长时间的假不去上课，待在家里每天吃不下、睡不着，不想见人也不跟人沟通。
在b市的舅舅温良是喻扬在这世界上唯一的亲人，那时候的舅舅刚刚离婚，从b市赶回来给喻扬办休学。
温良给喻扬办了休学后准备带她回b市，离开y市这个伤心地，或许更能走出那段痛苦绝望的日子。
转学到b市也不是什么很好办的事，那时候的温良刚评上教授不久，就因为学院间一个项目的纷争导致被停职了一段时间。
温良到了y市之后，喻扬才知道自己的表哥也是温良唯一的儿子意外去世的消息。
唯一的孩子的去世，让温良彻底失去了自己那段本就残破的婚姻，同时失去妻子和儿子的温良，在遭遇事业上的挫折后，又要回到y市接受自己亲妹妹去世，以及侄女奔溃的事实。
人的坚强都是被迫的，人的脆弱也是被迫的。
温良在喻扬面前唯一一次哭，是温良要去给喻扬办休学那天。
温良轻声细语地跟她说，办完了休学就带她回b市，生活一定会重新开始，一定会慢慢好起来的……
说着说着，温良哽咽了。
或许是他想起了连续失去亲人的伤心，或许是连他都不知道的所谓的“生活”，到底会不会好起来，又到底会在什么时候好起来……
喻扬看着在自己面前哽咽奔溃的舅舅，看着那张和自己母亲有七八分相似的脸庞……
舅舅叫【温良】，母亲叫【温善】……
【良善】——父母给予孩子的美好祝愿，良善待人、良善待己、良善一生……
她忽然就想起了母亲，想起了那些在医院的日子、想起了在医院去世的父亲，想起了医院窗边那漫长又短暂的晚霞……
漫长地散在天边，又迅速地消散在人间，带走人的思念、痛苦、哀求、回忆……
逝者已逝，生者如斯。
……
走过一段痛苦的日子需要时间，或许需要数不尽的时间。不是每个人都有跨出第一步的勇气，但是有勇气跨出第一步的人，多多少少会碰上生活的奖励。
喻扬没有选择去b市，而是继续住在一家三口之前住着的四楼，继续上学、高考。
坚强地面对生活，坚强地过好生活，总要人面对的人生，逃避与不逃避都需要勇气。
……
高二下那年，喻扬回去上学，开学前夕，有人租了她家楼下的房子。
租房子的人是一个中年女人和一个十七八岁的少年。
租房子的事都是温良去打理的，以至于到了开学，年级里一个班转来了一个新生，那个新生在年级乃至全校都出了名之后，喻扬才知道那个“出名的”转校生，就是租了自家楼下房子的人。
……
————
“你还记得是几楼吗？”上楼的时候，周识弋问喻扬。
随后，喻扬用看傻子的眼神看了他一眼，“我曾经在这儿住了十八年，你觉得呢？”
周识弋听罢“嘿嘿”笑笑，“那倒也是。”
“你知道房子卖给谁了吗？”
周识弋的问题倒是把喻扬问住了，当年她高考考到b市准备去b市上学，就下定决心跟温良商量把房子卖了。
温良尊重她的决定，处理了后续一系列事情。
所以，虽然决定卖房子的是喻扬，但房子究竟卖给了谁，喻扬倒真是不清楚。
“不知道，先上去看看。”
“不知道？”周识弋跟在喻扬后面上楼，“不认识他们会让我们进去吗？”
“进去？”喻扬不解，“进哪儿去？”
“进屋里啊。”
“谁说我们要进去了？”
“那咱们上楼干嘛？，哎，喻扬你走慢点……”
……
两人跌跌撞撞，一路上了楼顶。
楼顶是个小花园，靠楼梯口还一个长木椅。
“你去那儿坐会儿。”喻扬担心周识弋的腿，让他去旁边坐一会儿。
周识弋倒也不客气，长剌剌地往长椅上一靠，直接占了大半个椅子。
见喻扬靠在围栏边不知道在看什么，于是开口叫她，“喻扬——过来坐啊……”
喻扬没有回头，“不用了。”
这下周识弋也坐不住了，从椅子上起来，走到了喻扬旁边。
和喻扬并排站着，看向喻扬看向的方向，却什么也没看到。
“你看什么呢？”周识弋问。
“看晚霞。”
“晚霞？”周识弋以为自己眼花了，“哪儿啊？”
三百六十度环顾之后仍然未果，才忽然想到，“哎，不是，现在这个时候哪儿来晚霞啊……”
喻扬没有马上回答，只是还是保持着刚才的动作，看着远方天空不知何处。
周识弋不确定又仔细朝着喻扬看向的方向看了好几遍，还是什么也没看见……
这时，才听到喻扬的声音，“会有的，一会儿就有了。”
……
就在周识弋以为他们要在楼顶等着看晚霞时，喻扬却突然说去吃晚饭。
“不看晚霞了吗？”周识弋问。
“已经看过了。”喻扬回他。
“啊？”周识弋更摸不着头脑了，“什么时候？我错过了吗？”
喻扬见他没头苍蝇似地转来转去，忍不住笑，一边推他下楼一边说，“走了。”
……
晚饭两人在高中附近的一家小餐馆吃的。
那家小餐馆也是两人高三常去的去处之一。
高三最后三个月，学校的晚自习时间提前，两人就经常在学校附近的小餐馆吃饭。
放学时分的小餐馆“竞争”很激烈，晚个一两分钟就没有位置了。
但是那段时间，喻扬基本不用担心位置的事。
因为周识弋总是会早她很多放学，然后占好位置点好饭。
周识弋之所以能有时间来小饭馆占位置，一来是周识弋的班不是重点班，管得不是那么严，二来是周识弋这个人高中时期基本上就不是奔着读书去的。
……
喻扬随便点了两个菜，等上菜的间隙跟店家要了热水督促周识弋在饭前吃药。
因为是周末的关系，只有高三和高二几个班在补课，所以放学时间小饭馆的学生并不多。
坐在周识弋和喻扬面前是一男一女两个学生。
男生从小饭馆开始就一直跟女生说话逗女生笑，女生看上去则一副气鼓鼓的样子，不肯搭理男生。
一直到周识弋喻扬这一桌的菜都上齐了，女生还是不肯跟男生说一句话。
男生给女生夹菜，女生一口也不吃，男生没办法了也不在乎店里还有别人，伸长脖子凑了过去亲了女生一口。
身后的周识弋和喻扬同时看到了这一幕。
喻扬没什么表情，低下头继续吃饭，倒是周识弋到看得津津有味的，只差笑出声。
女生终于忍不住搭理男生，把他骂了一顿。
男生一个劲儿地道歉，“我错了我错了”不知道说了几遍。
女生开始质问他跟另外一个女生是怎么回事，男生则连忙说自己根本不认识，女生不信继续质问，男生则继续喊冤解释……
如此循环不知道几个回合，喻扬饭都吃得差不多了，周识弋面前的菜还没动过几筷子。
“快点吃饭。”
“哦。”周识弋一边乖乖应声，一边还是忍不住往前面瞟，深怕错过了什么精彩“剧情”。
喻扬忍不住压低声音说他，“别人的热闹这么好看？”
周识弋笑得一脸无所谓的样子，“就是别人的热闹才好看嘛……”
“再说了，看到他们我想起我的青葱时光，多看几眼嘛……”
听完他这句，喻扬忍不住抬头看了他一眼。
周识弋被这一眼看得有些没由来的发慌，突然意识到自己的话有些歧义，忙解释道，“我说的是高中读书的青葱时光，不是……”说到这儿，周识弋声音渐渐心虚，“不是谈恋爱的时光……”
喻扬听他解释，倒是没说话，继续吃自己的菜。
这会轮到周识弋急了，“真的，我真的想起的是读书的时候，不是那些……”
说到这儿，周识弋突然卡住了，一个“那些”，就直接让这段对话走向终点。
“我是说，反正我想起的不是我那些……”
早恋的时候。
没说完的话，周识弋说不出口，也找不到合适的话来接。
喻扬看着他费力解释一堆的样子，忍不住终于无语又无奈地回了句——“知道了。”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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