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十九章 云游的老夫子

冬逝春来，当开春后第一虑春风拂过世间，绿意盈盈丛生，枯木逢春，嫩芽朦尖。

望不着边际的血龙林，嫩绿挂上树木，陈玖凉瘫坐在一节树梢上，盯着下方觅食的铁角犀，瘸着腿、低着脑袋拱地探路，时不时拱出三两块碎肉末屑，不情愿的吞入腹中，它知道，能寻出肉末屑也正是托前不久那场混乱所致，内圈实力超凡的妖兽突然涌出，肆无忌惮的撕咬外圈妖兽，它勉强从中活了下来。

早在被发现时，陈玖凉迅速爬上树顶，躲过被发现的危机，待到铁角犀离去后，取出葫芦仰灌一口酒水，平息紧悬着的心。

顺势遛下树，继续沿着外圈前行。

内圈妖兽实力太过强悍，仅仅随意一眸就能让人心惊胆颤，若是正面应对，十死无生。沿着外圈赶路，虽说花费时间久远，但却是最保险的路线。

从大师兄分别起，到此刻共有三日之久，走了多远，还剩下多远，陈玖凉一概不知，唯一放心的便是心中若有存在的感念，揣着极为确信的方向感赶路，为了出现所走之路是错的，甚至专门花了半天的时间跑出外圈，看到广袤无垠的荒原，更加印证心中想法。

天明进入林子寻着心念沿着外圈赶路，天黑走出林子烤着白天猎杀的妖兽，喝着从镇子买来的酒水，随意躺在荒野歇息，日子过得算得悠哉。

开春后的夜里依旧有些冷意，陈玖凉并未因受不到寒意而去灭火，赶夜路的人何其多，哪有人人都是山上修士，能扛得住夜寒，夜中篝火明如白昼般矗立荒野，能遇见也算是一种缘分。

陈玖凉仰躺再篝火旁，望着满天繁星，皎月似有圆满，掐莫算着这两天正是每月十五，都说十五月亮十六圆，说得也不尽是错。

月有阴晴圆缺，哪能应尽人意。

夜里风拂柴火，耳畔萦绕着噼里啪啦的烧柴声。

望着星辰昼夜细语呢喃：“真的是大师兄么？哪有大师兄丢下小师弟带别人跑路。等遇见师傅，定要掺告一状，谁让丢下小师弟不管不顾。”

此刻的陈玖凉犹如小怨妇般，脸上说不尽的委屈，虽然心中知晓大师兄这是为他好，但是丢下和善好二事本就不可相提并论，更何况心里实打实的委屈，好似有种再次被抛弃的错觉。

一个鲤鱼打挺蹬起身子，迎着黑夜打了一通畅汗淋漓的拳头，宣泄心中委屈。

黑夜里春风带着拳罡声飘向远方，不知寄予何等思念，寄于何人。

当天边鱼露白肚时，篝火渐灭，其旁已无陈玖凉身影，林中响起妖兽惧怕的嘶吼声，素白色长衫早已没了白意，全是妖兽喷溅染红的猩红血液，蹭着衣衫擦拭手上的血渍。

爬上一棵两人环抱粗的树梢歇息起来，打量着血红衣衫，心神涌上一抹红意，转过头望向日出东方，当年黑夜里穿着小红袄求签的小姑娘，究竟投胎转世了没，今后还有缘再相见么？

——————

渔樵村，草垛洞内。

身着已经看不出是小红袄的孟雨落，饥渴的吃着昨夜从村子里抢来的剩饭，能从威武凶悍的大黄狗手中夺食，实属不易。

虽说终是抢到，但是也落下些许爪痕，好在此时正值初春，不用太需担心伤口恶化。

世人常说苦尽甘来，想来应是如此，熬过折磨人的感动，刚开春就能从狗嘴夺食，光想想都觉得兴奋，拿出去跟人斗嘴，都能斗得好一阵。

舔了舔粘在手上的饭米，愁苦的叹息一声，下顿改咋办呢？

心不情愿的望着村子，掐灭脑海里念头，能熬过寒冬，大半都在于村民相助，觉得这样一个小女娃娃带在外面，怎得受得如此苦难，可不管如何劝说，孟雨落都不愿借住别人家，能有个草垛安顿已然知足，来年还要去寻小道士，可不能耽搁于此。

手中竹简，心中小道士模样乃是唯一支撑孟雨落活下去的动力，不管能否寻得到，四海为家，也要寻找，说不定哪天就能遇到。

期遇和相遇，往往期遇最受心。

逞着村民还未醒来，孟雨落早早离开遮挡整个寒冬风雪的草垛，杵着田埂边捡来的枯木枝，朝着不明确的方向走去。

这么走下去能不能遇见小道士？小道士究竟在哪里？能否活着见到小道士？

孟雨落一概不知，唯有心头信念坚持着自己走下去，就像路过渔樵村的老道说的，机缘并非他寻自来，唯有自己去寻找，才会有一线机会。

孟雨落曾经问过老道，有没有见过同样云游的小道士。

得到的答案却是无情嗤笑，云游江湖的道士何其多，道观下山云游江湖的更是数不胜数，就算遇见所说的小道士，也并非是你口中说的那位。

听后失落好一阵，信念都险些崩塌，但是很快又重新拾起念头，悟明老道说的一点也不假，曾经认为自家村子外面就是最大的世界，从东头跑到西头累够呛，直到真正走出来，才发现地貌宽寥。

可那又如何？我就是要找下去，就算最终失望透顶，总好过枯待一地幻想要强上许多，毕竟老道说过，机缘是要靠自己去争取的，想见的人，也要靠自己去寻找。

还没走出一里地，可把小姑娘给愁坏了，要是明天就能遇见的话，小道士看到她这幅模样，会不会留下什么坏印象。

不得行，着急忙慌的小跑着寻找水洼，想要洗净脸，免得到时来不及。

最终累得一点力气都没有，也不曾看到一处水洼，躺在地上大口喘气，眼中满是失落，小道士若是真得能看到她灰头土脸的样子，也好啊。

想着想着眼角不自觉的流下一抹泪痕，伴着抽噎声入眠，梦里有爹娘、有爷爷、有邻居婶婶、有爷爷烧的炖笋子……还有田埂上的小道士。

倘若梦为真，实为假就好了。

黄昏下阵阵哭嚎声跌宕起伏，却无人听见，两只好奇的鸟雀落在身上，并未被哭声惊吓飞离，轻啄两口小红袄，腐朽不堪的小红袄被啄破个洞，鸟雀衔着棉花飞到不远处的树梢上，乐不思蜀的衔运棉袄里的棉花，搭建一处舒适的鸟窝。

深夜一缕凉风吹醒孟雨落，下意识的缩了缩身子想要取暖，却感觉到袄子变薄了些，睁开红肿的眼睛，再一次抽噎哭泣起来。

寒风里瑟瑟发抖她没哭；饿得啃咬自己手臂血肉也没哭；孤苦伶仃一人生活亦是没哭。

唯独今日却连哭两次。

当心里防线崩塌时，便会如此，梦中遇见、红袄破碎，都是心中最为在意。

眼前唯一对世间存留的善念，便是手中刻着上上吉的竹签。

抹了抹眼泪，撕碎几节棉衣布绺，严严实实包着竹签，生怕最在意的东西丢失，挂在脖子上贴身放在最里面，轻拍两下，眼中坚韧的起身赶路，刚开春不久的夜里凉风冷，休息不得，只能白黑颠倒过来，白天歇息，黑夜赶路。

明月照亮黑夜前行道路，孟雨落突生感应，朝着有月亮的方向走去，像是某种指引，引导着前往某处地方。

孟雨落并未在意，反正她也不知道接下来该如何走，而此刻正好心中有着感应，只好随着走去。

后半夜，一天最冷的时候，虽然逞着黑夜赶路运动取暖，但是这几年过来，身子孱弱许多，有些受不住黑夜的冷，裹了裹没了棉花的小红袄，慢跑起来，希望能缓和些。

少许，前方突兀出现一簇光亮，孟雨落好奇的朝着光亮跑去，说不定是位夜行商人，或许能借助对方火堆取取暖。

随着步伐迈近，烧柴声愈来愈大，火堆旁坐着一位白发苍苍的老夫子，低着脑袋，时不时翻动两下手，好似在看些什么。

孟雨落指了指火堆，卑躬屈膝的询问道：“老先生，能让我在这里借住一晚嘛？”

老夫子无任何变动，只点了点头，算是答应此求。

“谢谢老先生。”孟雨落开心的道谢后，悄声跑到火堆旁，伸出手烤着，身上寒意渐渐褪去，温柔由内而生。

赖得无聊看着老夫子，借助火堆光亮，这才看清老先生原来正低着头看书，观其样貌气质，好像是位了不起的老夫子，跟镇上的教书先生一样，可又比教书先生强上一些。

小时家中也有些书堆放，可惜那时心里总想着玩耍，那还有心思放在书上，这会想想，确实有些可惜。

孟雨落小声提醒着：“老先生，我爷爷说夜里看书伤眼睛，你要不等天亮了再看？”

老夫子柔笑起来，“夜里看书容易记住。”

孟雨落深以为然的点头说道：“这倒也是，以前就听镇上教书先生说过，晨起、夜深，乃是记书最佳时刻。”

老夫子收起书，捡起脚边木棍拨了拨火堆，使其火苗更旺，漫不经心的问道：“上过学塾？”

孟雨落摇摇头，惆怅的回着：“没上过。以前任性，喜欢玩；现在想学了，却又学不成。”

老夫子试探性的问道：“想不想跟老夫读书？”

孟雨落心中猛然激动，但很快失落起来，“可不能说这玩笑话嘞，我一个小姑娘读书干啥呢？而且我还要找人的。”

“再想想？”

“好，我再想想。”

老夫子哑然的笑了起来，果然小姑娘最有趣，可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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