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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8章 第8章


翌日一早,晨曦初生。

        锦浮眠从属于自己的帐篷里钻出来,伸了个懒腰,活动身体。

        阳光落下温暖怡人的温柔,清风徐来凉爽阵阵,该是个令人神清气爽的清晨。

        但她只觉头昏脑胀,耳畔嗡嗡作响。

        回想昨夜吵天吵地,论古说今,在座众人皆争辩不休,各不相让,但最终还是回到了原点。

        ——全然采取了她的办法。

        这就是吵了个寂寞。

        纤白手指搭上太阳穴轻轻揉捏着,锦浮眠眉眼半搭,一副要睡不睡的模样。

        眼睛眯着,视线中显现出虞竹瑶模糊不清的影子。

        “快醒醒,有重大发现。”

        虞竹瑶飞速上前,双手搭于锦浮眠的肩膀上当即一顿乱摇,生生把人给晃清醒了过来。

        锦浮眠眼前天旋地转,勉强出声询问:“怎么了,这是出什么事了?”

        “你昨天带回来的影鬼招了,那毒雾不是他们放的。”

        这话在耳边不亚于平地惊雷,恍惚中炸的人猛然一个激灵,锦浮眠彻底清醒了过来。

        啪的一下反客为主将手搭在虞竹瑶肩膀上,神色严肃:“当真?”

        虞竹瑶只觉得脚下一沉,脚面微陷入土地之中,她现在丝毫不怀疑对方只要再用点力就能直接把自己摁到土里去。

        “真的,审讯的人再三确定过了。”

        锦浮眠面色不改,手下又多使了三分力,道:“怎么确定的?”

        虞竹瑶脚面又陷了半分,语气略顿,才道:“……那影鬼被毒雾给毒倒了。”

        嗯!?

        滑天下之大稽,离天下之大谱。

        锦浮眠当场发出灵魂一问:“虞师姐,你要知道,世界之大,无奇不有。前有植物界的见血封喉树,后有我们修真界的那什么千毒圣手,这不都是被自己的毒毒死的吗?”

        手下又是三分力,强行平静道:“所以他们免不了自己的毒也不是不可能啊,仅凭这一点怎能断定不是他们放的?师姐,我读书多,你可莫要诓我。”

        虞竹瑶先是缄默,才是无奈:“我承认我是懒了些,省略了许多,但是结论是对的。执法堂出来专门审讯的你还是信得过的吧。”

        晴空万里,突生霹雳。

        倏然松开手,锦浮眠一点一点的蹲了下去,仿如墙角发霉了的蘑菇,整个人都散发出萎靡不振的气息:“昨天晚上想了一晚上拒绝与纪惊栖同行的三大张理由全都用不上了。”

        虞竹瑶也蹲下来,表情无奈:“真的不想跟他同行的话那就直接说出来啊,我们也不是不能理解。”

        锦浮眠抬头,泪汪汪辩解:“还不是皇甫澜那家伙在场,我绝对绝对不要被他那种封建垃圾说,‘果然是女人,一点私怨就全然不顾大局’什么的。”

        这话过于有道理。

        虞竹瑶不禁代入了一下自己,这话说的对象若是自己。

        不行,拳头硬了。

        便深感赞同:“那确实不行,与其被那种时代糟粕说三道四,还不如跟自己看不惯的人同仇敌忾。”

        “对对对,就是这个道理。”锦浮眠半蹲着抬头,点头如捣蒜,“所以我就答应了,今天想了好些个理由打算私下里跟文长老说。”

        “那就没办法了。”虞竹瑶叹了一口气,表情怜惜而同情,抬手拍了拍她的肩以表其慰藉。

        虞竹瑶也是抽了空才过来跟她说事,这会儿传话完了便要回去继续照顾那群小不点。

        锦浮眠非常理解她们这些医修的不易,当即就把人推走了。

        见人走远,锦浮眠才幽幽道:“你要不要这么神出鬼没,不爽的话就直接出来说话啊。”

        帐篷后转出一个修长的身影,一身利落短打,墨发高束,鬓角微湿,手中正握着把木剑。

        面容俊俏,眼眸泛光,正是纪惊栖。

        撞破这场景,他的面色也说不上尴尬,倒真如她所言直言控诉起来:“昨天晚上才应了要我与你同行,今天早上就改了意愿,你倒是朝三暮四,翻脸不认人。”

        这控诉直言不讳,若不是纪惊栖这语气不起丝毫波澜,现场效果可谓爆炸。

        自知理亏,锦浮眠视线稍稍偏移,倒也认了错:“这事儿我的错,下次一定考虑周全。”

        “呵。”纪惊栖面上毫无信任之色,嗤道:“这话说的多了,就谈不上什么信誉了。”

        “而且,”纪惊栖阖了一只眼,伸出一只手指了指她心脏的位置,语气平和坚定,“你觉得没考虑周全是因为没想过在背后说人坏说会被当场抓包是不是。”

        全……全中!

        锦浮眠不由自主摸了摸自己的良心,不被人说出来还不觉得,原来自己还是有这种还以为早八百年就丢掉的东西的。

        “知道了知道了。”锦浮眠举起双手,一副真拿你没办法的表情,神情妥协,“带你去。”

        纪惊栖当场蹬鼻子上脸:“这是你求人的态度?”

        锦浮眠当场支楞硬是反将一军:“这是你对债主说话的态度?”

        纪惊栖惊天逆转说辞可谓感天动地:“忠言逆耳利于行,我只是在帮你指正错误而已。”

        锦浮眠毫不服输辩论麻烦干脆胡搅蛮缠:“你这月工资没了。”

        纪惊栖战败熄火:“……啧。”

        锦浮眠奋起直追:“呵。”

        这下真的无话可说了。

        待一切准备就绪,在临行前文长老还是万分不放心,便把两人拉过来单独谈了次话。

        外表朴实无华的帐篷里,两人坐在朴实无华的桌椅上以着最朴实无华的姿态,听着文长老朴实无华的嘱托。

        文长老神态清和平静,眼神略带慈爱。

        抬手轻抛,一个深紫色的圆球就这么被丢了出来悬停于他们二人面前。

        仔细看去,那紫色内核外罩着一层由灵力凝结而成的透明薄膜。

        如蝉翼般,其内里清晰可见紫气袅袅,翻涌如潮,于光线下渐变交融,如梦似幻。

        锦浮眠眉头微蹙,看这东西实在眼熟,稍一思虑便想起了金丰城外护城河上漂浮的淡紫色雾气。

        紫雾有毒这点毋庸置疑,锦浮眠已亲自尝试过,其腐蚀性之强,穿透力之高,附着力之久,是她目前所认知的毒中之最。

        这雾气形态诡异,不可捉摸,实在难以捕捉驱散。

        这模样实在难得。

        不过又想,文长老修道多年,见多识广,其修为深不可测,灵气磅礴醇厚,说有法子弄成这样倒也不奇怪。

        如今长老特地点出来,怕是又有了新发现,还不能同外人所言。

        两人都不说话,面上如出一辙的凝重深沉。

        文长老平日说话有种咬文嚼字的味道,却颇为仙风道骨:“你们两个,把灵力输入进去看看。”

        两人不约而同朝着对方看了一眼,于明净光线下,对方眼底的所有情绪好似皆一览无余。

        依着习惯,锦浮眠抬手轻划,灵力球被一分为二分别落入两人手中。

        输入灵力,深紫浓雾渐趋浅色;随之灵力输出加大,紫色愈来愈淡直至消失无痕。

        消失了?

        锦浮眠不敢确定,本着探究精神,便摘下手套,左手食指指尖轻轻戳进灵力球。软乎乎的一片,如是陷进一片雪地,里面……

        暗藏杀机。

        脑子再次被突如其来的痛感激得一空,思绪拭去徒留一片空白。

        下一秒,就又被人攥住手腕一把抽了出来。

        也不过弹指一挥间,锦浮眠真切地感受到自己的指尖通过神经传来熟悉至极的疼痛。

        不是针扎的一股刺疼,若真要形容,那仿佛是整片皮肤都浸入到硫酸内从外到内一点点被腐蚀的只余血水的疼痛。

        这是她感受过的被毒雾侵蚀的疼。

        纪惊栖本是神态认真观察手中紫球之变化,结果余光徒然瞥见她这不知天高地厚的动作。

        脸色不由一白,身体比脑子反应更快的一把把人从作死的泥沼里拉了出来。

        眸色晦暗不明:“你在想些什么?活够了,找死?”

        锦浮眠怔了怔,只道:“没有消失,那毒雾还在,只是被灵力中和至透明了。”

        纪惊栖瞬间抓住关键要点,眉间轻皱,无意识地放轻手中的力道,转头问道:“长老可知道了这是什么?”

        “化雾草。”文长老捋了捋胡子,面色凝重,“是水云宗的私藏。”

        水云宗,便是专门管理这片区域的宗门。

        之前只听闻宗内乱作一团,自顾不暇,到底也不清楚是出了什么事。

        现如今,化雾草一出,怕是宗内藏宝库被盗,丢失了不少珍稀玩意儿。宗内长老弟子人人自危,相互指认,这才乱作一锅粥。

        “长老是说,这真正的幕后黑手也很有可能与水云宗有关。”锦浮眠一边字斟字酌,一边想要抽出自己的手腕。

        用力挣了挣对方却还是纹丝不动,便即刻放弃转而将目光投向文长老说出自己的猜测:“若是如此,城内邪祟也许也是被困在城内,但顺水推舟屠戮了整座城。”

        说罢又是话音一转,神情冷漠无情:“所以他们都得死。”

        纪惊栖没有说话,神态极为静默,几缕碎发起伏下落——应是点了头,但关键时刻碍着在场长老又给忍了回去。

        文长老静默不动,看着两个人如是喝水吃饭极其充满着日常操作的样子,突然觉得自己好像确然说不出什么词了。

        思绪不由自主发散到了考虑玄天宗的教育到底出了什么问题。

        怎么就教出这么两个玩意?!

        “还有……”

        不等文长老把话说完,锦浮眠便直接接了话茬:“邪祟聚集,城内有第三方试图从中捞取好处。”

        纪惊栖紧跟着接上:“进城后不要暴露身份,先暗中观察,尽量不要与邪祟爆发大规模冲突。通过具体考察后我们会考虑与邪祟联手,以最小的代价换取胜利,然后不要给他们暗算反水的机会一鼓作气把他们都杀了。”

        锦浮眠接着上面的思维继续道:“在保证自己的绝对安全之下优先活捉,这一点长老可尽管放心,我们自己一定不伤分毫的把邪祟尽数歼灭。”

        最后异口同声道:“一定保证人质安全,尽量将其全部救回。”

        文长老:“……”

        话糙理不糙,考虑的是十分周全妥当了,但思绪间还是觉得这宗内教育是不是多多少少出了点问题?

        本来还想说些注意安全的话徒然卡了壳,文长老思虑这两人德行一时间不知道究竟该嘱咐些什么。

        文长老最后只好有些干巴巴说道:“心怀天下,也要量力而行,你们……”

        语气一顿,视线不由自主焦距到两人手心贴手腕的场面,话峰急转,“两个……”

        却又见纪惊栖拿出个青瓷的小药罐,塞在锦浮眠手心里,肌肤相贴处便离了开,文长老已然僵木不知所云:“……别分开了。”

        锦浮眠:“……”

        纪惊栖:“……”

        虽然不知道您脑补了些什么,不过我们的关系真的不是那样。

        看着文长老变幻莫测的神情,锦浮眠在心里默默补充道。

        也不知为何,纵然平时巧舌如簧,这时候也是说不出半句话的。

        不过,这时候文长老倒是想起了需要交代的一点:“此事只告知你们两人,莫要到处乱传。”

        锦浮眠:“这道理我明白,您直接说与我身边这位就好。”

        纪惊栖:“这道理我们都懂,您不消说我们也会这么做的。”

        文长老:“……”

        击鼓传花式损人呢!回去就把作业给你们全满上!写不哭算本长老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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