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0章 不回头

黛玉径直走到门边，将门打开，待看清门外的人时，神情微妙的恁了一下，很快便又恢复了过来。

        “你怎么来了？”

        站在门外的人突然笑了起来，笑意直达眼底，又在眼底炸开成了璀璨夺目的光，黛玉看见他轻启薄唇。

        “你今日终于不顾公子、顾公子的叫我了，平常那么叫怪生分的。”

        “是。”

        黛玉说了句什么，顾瑾瑜没有听清楚，他笑意不减，问了一声：“什么？”

        黛玉觉得自己可能是被他的眼里的光蛊惑了，竟然会老老实实的回答说：“我也觉得整天叫顾公子太生分了。”

        顾瑾瑜的笑意更深了些，“那就叫我名字-瑾瑜，或者叫瑾瑜哥哥，可好？”

        若是按年岁来说，顾瑾瑜是比她大几日，叫声哥哥也是无妨的，但是黛玉还是觉得有些别扭，尝试了几次还是叫不出口，她心里总觉得叫人哥哥，好像是在示弱撒娇，于是只能在心里默念了几次“瑾瑜哥哥、瑾瑜哥哥”。

        不知为何，黛玉的脑中突然闪过一个一些模糊的画面，一个小女孩追在一个小男孩后面，一直在喊：“金鱼哥哥、金鱼哥哥，等等我！”她分明不记得有这段记忆，可，为什么这些画面会出现在她脑中？黛玉拼命回想，想要从记忆里找到些蛛丝马迹，却怎么也想不起来。

        站在栏下的顾瑾瑜，见黛玉沉默了好一会了，以为她不愿意，笑容渐渐敛去，却还是轻声说道：”我逗你的，随你怎么称呼我都行，不要勉强。“

        黛玉被顾瑾瑜的话，拉回思绪，见他脸上的笑容散去，脱口而出，喊了一声：”瑾瑜哥哥。“

        顾瑾瑜像是没听清，又像是不可置信，一脸懵懂的盯着黛玉。

        黛玉只当自己方才喊的急，他没听清，又喊了一声：”瑾瑜哥哥。“

        这会顾瑾瑜再不怀疑是自己听错了，嘴角也渐渐扯开来，应了一声：”恩。“

        黛玉不开他，问道：”你还没回答我，你怎么来了。“

        顾瑾瑜却不肯移开目光，始终盯着黛玉，说：”公主担心你这边有什么需要帮忙的，她身份贵重，怕自己过来的话，会惊动府里，我正好有空，就跟着侍卫们一起过来了。“

        黛玉应了一声”恩“，就再没有说话，她们一个站在门内，一个站在门槛外，就这么沉默的杵着。

        原本就站院子观摩两人的林少臻这时突然蹿进两人中间，左右打量了一下，露出一个颇有几分嫌弃的表情道：“长姐、瑾瑜哥哥你们两个是打算在这里站到天黑吗？”说着又指了指库房那边的方向，“我瞧那边都快收拾好了。”

        两人一齐往那边瞧了一眼，果然，院子里已经摆满了打包好的东西，顾瑾瑜这才想起来，自己是来干嘛的，清咳了一声缓解尴尬，而后往旁边退了一步，说：“既然这边，东西已经整理的差不多了，我去叫侍卫门进来，把东西搬到大观园外准备好的马车上。”

        黛玉道了声谢，顾瑾瑜最后再看了她一眼，就转身出了院子。十几个侍卫就站在院子外头，顾瑾瑜一抬手势，就一溜烟的进来了。

        这些侍卫各个都是习武的粗汉子，手上有的是力气，两人一组，将两个箱子叠在一起，上手就抬，又是训练有素的，动作虽然麻溜，却是粗中有细，根本无须旁人提醒轻拿轻放。

        十几个侍卫就这么进进出出三四次，东西还没有搬完。不过，潇湘馆这么大的阵仗很快就在院子里传将开来。

        话说紫鹃依着黛玉的要求，将贾母之前派人送过来的那些宝贝都给她送回了荣庆堂，贾母埋怨道：“林丫头，如今要跟我生分成这个样子吗？我的东西都一笔一笔送回来？”

        紫鹃跪倒在地上，为黛玉辩解道：“老祖宗，你误会姑娘了，姑娘哪里是要跟你生分，她一个刚满18岁的姑娘，如今要自己承担重任，教养幼弟已是不容易，再经受不起其他的风言风雨。如若，她今天出去立府，拿了老祖宗的东西，明天必然能传出些不好听的话来，于她名声，于老祖宗的威严都有损害。再说，除了少臻少爷和您，姑娘如今还能跟谁亲厚呢？老祖宗这会若是叫姑娘听到了，免不了要伤心的。”

        紫鹃一番话，说的声泪俱下，听的人心里多有不忍，贾母敛了神色，道了声：“你不必替她分辩，即便你说的有理，我心里清楚的很，她如今与我再不似从前了，不过我也不怨她，都是我做了糊涂事，算了糊涂账，才有如今的局面。”

        “老祖宗。”鸳鸯站在一旁，见贾母神情有伤，欲要劝阻，刚唤了她一声，她就抬了手，打断鸳鸯的话，接着说：“如今她自己要出去立府，将来，必然少不了要吃些苦头，她如今，出入交往皆是公主、皇子，世家子弟，没一个是咱们得罪的起的，你为人沉稳，在她身边，必要多加留心。”

        紫鹃道：“谨记老祖宗的教诲，日后，我对姑娘必定事事上心，绝不肯有半分差池。”

        贾母最后瞧了她一眼，摆了摆手，说：“你回去吧，我乏了。”而后移开眼，再不瞧紫鹃。

        紫鹃见一滴晶莹的物体滴落在她的脚边，心里甚是感伤，朝贾母重重的叩了三次首说：“老祖宗保重身体，紫鹃告退。”

        贾母点了点头，算是知晓了，紫鹃这才爬了起来，转身往院外走去，不知道是不是她听错了，临到院门时，似乎听见贾母呢喃了一句，“都是我的错。"

        离的远远的，紫鹃瞧见潇湘馆院子外，正被许多家丁仆役围的严严实实的。

        她心里觉得奇怪，黛玉要走，只老老实实的去贾母院子里道了别，旁人也并不会真的关心，贾府里少一个外姓的小姐，她便也不曾去惊动其他人，怎么这会子要走了，院子里这般热闹。

        紫鹃加快了脚步，挤进了人群，就瞧见宝玉也在院子里。

        ”你们说，宝二爷不同意，林姑娘还会走吗？“

        ”我看很悬，你们瞧林姑娘身后的那个男子，看他那个穿着气度，宝二爷跟他比都要逊色不少，林姑娘搬家，他一个外男，屁颠屁颠的跟来，能为了什么？”

        “这人，莫不是林姑娘的相好？”

        “那这故事可有意思了，谁不知道林姑娘之前和宝二爷之前的故事。"

        人群中这样的议论声不断，并没有注意到紫鹃也在其中，她沉着心思，在人群中多听了几句，大概梳理出了一个过程。

        原来，黛玉这边要走，公主派了人来帮忙帮运行李，十几个衣着光鲜，气度威严的侍卫在府里进进出出几次，正巧被宝玉的小厮瞧见了，回去禀了宝玉，宝玉甩了纸笔，就跑来潇湘馆，闹了一通，于是就引来了这些吃饱没事干，对主人家妄加议论的刁奴。

        ”咳咳咳。“紫鹃在人群中轻咳了几声，众人扭头过来，瞧见是她，都默默禁了声。

        ”上次妄议我家姑娘的，已经被二老爷打个半死，发配出府了，你们莫不是也想尝尝板子的味道？“

        ”另外再提醒你们一句，那边那个白衣的公子，是当朝太傅之子，莫说是你们，府里的老爷都要礼让三分，如果你们嘴巴不想要的话，大可多议论几句。“

        紫鹃甩了两句话，就径直朝院子里走去，看都不看这些丫鬟小厮一眼，不过身后那些人，果然再不敢胡乱议论。

        院子里，宝玉还在不依不饶，“我就不让你走，你从小就在这里长大，现在为何就要走。”

        黛玉道：“我虽从小在这里长大，这里却不是我的家。”

        宝玉急的口不择言道：“对，这里怎么就不是你的家了，你南方的家已经没有了，这里就是你的家。”

        黛玉听他说，自己南方的家没了，瞬间猩红了眼，咬着牙说：“是，我南方的家没了，但是我林家人还没死绝，难道我林家人就要赖在你贾府，仰人鼻息吗？。”

        黛玉声嘶力竭，宝玉呆了好了会，他意识到自己讲了错话，但是，讲不出的话，收不回来，他瞬间慌了神，说：“林妹妹，我不是那个意思。”

        宝玉的话，让黛玉忽然想到或许父亲的死还和贾府脱不了干系，终于恨了心，“你不用再拦我，你这拦不住我，你若再拦我，我便与你绝了兄妹之情。”

        黛玉的话，彻底吓住了宝玉，他怔在原地，半天也说不出话来。

        黛玉压了一下心绪，转头对顾瑾瑜说：“让你见笑了，我们走吧！”

        顾瑾瑜什么多余的话也没有说，只回了一个好，就指挥着侍卫们，把剩余的东西搬走。

        一行人，头也不回的出了大观园，直至上了马车，黛玉这不曾再回头看过一眼身后。

        众人识趣，什么也没有问，林少臻坐到她的身边，揽过她的胳膊，轻声的说的一句：“长姐，还有我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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