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0章 迷途
不知不觉，御花园中的树木都抽出了新芽，地上也渐渐铺满了绿色，野花早早的盛开了，虽不比宫中精心培植的那些花名贵，到底也是诉说着春天的到来。
今日是立春。
南荣国有个习俗，便是在立春之日，各百姓家中都要洒扫焚香，同时要将一早起来所收集的第一捧露珠，洒在家中的每一处地方，寓意着自立春之日开始，这一年又是和平安泰、风调雨顺的景象。
宫中的祈福之礼与民间大抵相同，现下，各宫各院的婢女奴才们都在仔细的打扫着每一处宫室，处处归置的干净整洁，叫人看了心生喜悦。
近日，宫中的流言比起前些日子少了一些，但并非完全消失。陆怀轻这些天在宫中各处行走，耳朵里多多少少也听到一些议论。
他能听到的无非就是宫人们在议论他和王上之间的关系，还伴随着妖孽、祸害一词，到处传个没完。
陆怀轻的神情一向是安静淡漠的，月儿跟在他身边，始终并未瞧见他有什么异常。
可她到底还是心疼自家公子被骂的如此难听。
此刻，陆怀轻在园中，正挽起袖子，低头摆弄着手中的酝雅花苞。
这些日子不知怎的，韩屹一直在朝上忙着，每天回殿的时辰都很晚，他与韩屹已经数日未曾见过了。
虽说韩屹的右手已基本好全，但陆怀轻就是隐隐觉得有哪里不对。
他不知道自己在担心什么。
月儿跟在他身边，眉头也是紧锁着，关于前朝的一举一动，她其实都清楚。大臣们最近对于韩屹对陆景的处置越发的不满，背地里有不少人也跟着开始怀疑陆怀轻在韩屹身边的会有什么不好的动机。
事情已然过去了这么久，韩屹未曾开口要处置什么，他们也只能在朝堂之上与韩屹对峙着。
听闻北漠那边也有了些骚动，韩屹这些日子都待在云梦殿，与一众大臣们商议着军机大事。
月儿私下里被韩屹传唤过一次，韩屹无法抽身前来看望陆怀轻，一是朝堂之事实在太过于繁琐，已经让韩屹焦头烂额。二来他也有意的想与陆怀轻暂时保持些距离，以防又被别人抓住话柄，借机诋毁陆怀轻。
韩屹叫她过去仔细问了问陆怀轻的近况，可有好好用膳，晚上休息的如何。
月儿老老实实的回答了不少，末了韩屹便点点头，脸上有种淡淡的欣慰。
月儿知道这两人都在记挂着对方，可知晓真相的她在中间左右为难，无奈只得沉默。
“月儿？”陆怀轻突然唤了她一声。
月儿回过神，这才发现陆怀轻已向前走了几步，她连忙跟了上去。
陆怀轻露出淡淡的笑容，眼神清冽温柔：“你近日里话也少了，莫不是有何难事？”
月儿摇了摇头，片刻后低声回答：“公子，月儿并无要事。只是宫中近日的流言传的太过难听，月儿正替您生气呢。”
陆怀轻的脸上挂上了一丝无奈的笑意，他淡淡开口：“自我来到宫中，流言何曾有断过的时候——”
“公子——”月儿抬眼看着他，眼中有些许不忍。
“无事，走吧，咱们再去看看其他地方。”陆怀轻缓缓的说，语调安稳。
“诺。”月儿垂眼，跟了上去。
北漠王宫中
这里的春总是来得格外的晚，此刻，殿外还在簌簌的下着大雪。
王宫之中，到处都是一片肃杀之气。
离渊穿着一身素衣，跪在一排牌位前。
那正中央的牌位上写着一行字：
先考妣离傅、白芳之灵位——离渊敬至
“父王、母后，孩儿来看你们了——”离渊微微低头，语调却不如他一惯的那样轻松慵懒。
离渊眼中有什么东西在闪动，他仰起头，眼角边流下了一行滚烫的泪。
半晌，他缓缓开口，声音哽咽：“十年了——”
“您和母后离开孩儿已有十年了——”
“咱们的北漠，您和母后一同打下的山河，我如今都拿回来了。”
巴起站在殿外，脸上还有几处新留下的伤口，右腿还负着伤，他听见殿中离渊的喃喃自语，眼中也有几分不忍。
“如今孩儿终于成为了这北漠名副其实的主人，你们可安心了。”说罢，离渊对着灵位重重的磕了三个头。
起身后，离渊的眸中多了些不同以往的狠厉与傲然。
“巴起，我们走——”
“是，世子。”巴起跟在离渊身后，走出了大殿。
他们二人身后的地上，满地鲜血，尸首如山。
“禀王上，北漠那边的探子传来密报，离渊世子已然成功了。”云梦殿中，无生低声说道。
韩屹此刻正提笔在奏章上写着什么，脸上却没有丝毫惊讶。
“他若是连这些都做不到，怎配称得上是孤的对手。”韩屹缓缓开口，端起茶杯来饮了一口。
无生脸上带着淡淡的笑意：“怎么说那边也乱了数年，离渊这次能铲除的如此干净，倒是叫人也不得不佩服了。”
韩屹微微颔首，却并不发话。
片刻后，他低声询问：“月字号下的暗卫还没回朝么？”
说到此事，无生少有的慎重了几分：“禀王上，据他们传回的密信上说，那异度国中果然十分古怪，他们被牵制住了，怕是没那么快返回南荣。”
“只是去那异度国中打探消息而已，便如此困难？”韩屹眯起了眼，神色也有几分认真。
他不是怀疑风月阁中月字号暗卫的能力，如今放眼天下，拥有能通过制作特殊的药物来直接刺探受刑者精神的暗卫本就少之又少，更何况他们个个都身手不凡。
拥有如此出色的本领，只是去那异度国中打探些消息，就被牵制到无法按时返回南荣的地步，那异度国究竞是什么地方？藏了何种奇人？
韩屹的心中不知怎的，有些不好的预感。他压下了心底的不安，并未再说什么。
无生站在一旁，打量着韩屹拿着笔的右手。
“这疤痕估计要留一辈子了。”不自觉的，无生缓缓开了口，语调中听不出什么情绪。
韩屹放下笔，看了看自己的右手，露出一个轻缓的笑容：“无妨，能留一辈子倒也不错。”
“人要活过数十年，若是不留下些什么东西当做印记，哪里又能记得住呢。”韩屹低低的说，神色温柔。
无生看着他的神情，知道他又在想那个人。
因此他并不接话。
无生微微躬身：“属下告退。”
转过身，他的嘴角边泛起苦笑。
哪里会记不住呢。
比如韩屹年少时的那个笑容，
比如那双朝他伸过来的手，
比如那句“天太冷了，我带你回家——”
无生记了很多很多年。
可惜，他们终究还是走到了今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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