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2章 答案
“我是个男子，虽未苛求自己要像其他人一般追逐功名、盼着有朝一日加官进爵、光耀门楣，但也有自己想做的事，想去的地方。”陆怀轻淡淡的说。
“我自小在县里长大，从未去过除此以外的地方。我听过南越巍峨的山，也向往北漠皑皑的雪，这天下如此之大，所有我未曾到过的地方，我私心里都想去看一看，走一走。”
“但在这宫中，我只是一介侍弄花草的掌事，若是你未有恩旨，怕是也再无出去的可能。”
“我母亲去的早，父亲他虽是个芝麻小官，但兢兢业业、从不疏于政事，将一方土地也治理的井井有条。我也曾想过娶妻，能有自己的孩子，我们一家子守在父亲身边多多尽孝，也算是终其一生——”
“可是在遇见你之后，一切都变了——我未曾想到事情会变成现在这样——”
“我心中有你，是不假，你将我留于宫中，我也不曾怨过你半分——”
“可我是个男子，在你身旁，我没有妻子、没有孩子就罢了，我也无法在父亲身旁尽孝，我和你的感情也永不能示于人前。”
“人前人后，能名正言顺站在你身旁的，从来都只有洛烟离而已。”
陆怀轻缓缓地说着，语气中听不出什么情绪。
韩屹从未听陆怀轻说过如此多的话，但此刻，他的脑中却是一片空白。
他不是不知道，陆怀轻说这些话意味着什么。
他的眸中变得十分痛苦，他突然不想再听下去，他怕自己控制不住——
他不是未曾想到这个结果，可他却不知这一天来的如此之快。
韩屹一向笔直挺拔的身躯此刻竟有几分虚晃。
他的眼角有几分湿意，他抬头，看了看亭子上方的牌匾——倾心阁。
这三字像是一把利刃，狠狠地扎向韩屹的心脏。
他此刻觉得自己呼吸都是困难的。
他不知自己究竞用了多大的力气，才将自己的身躯扳过来背对着陆怀轻。
“不必再说了，我已知晓你的心意了——”
韩屹说完这句话，甚至觉得眼前都在发晕，他向前迈了一步。
“可我是愿意的——”突然，身后传来一句话。
韩屹的身子一怔，数秒后才回过神来。
什么？
他急迫的转过身，发觉身后的陆怀轻早已泪流满面。
陆怀轻苍白的脸上此刻全是滚烫的眼泪，他竟不知自己也可以失态到如此地步。
他咬了咬牙，想尽量让自己的语气平静下来，可一张口，语调还是止不住的颤抖：“我还是愿意的，韩屹——”
即便要背上所有臣民的骂名，
即便要看着韩屹与别的女子站在一起，
即便自己要抛弃同样身为男子可以做的许多事，
可他还是愿意的。
一直以来，他看得见韩屹对他的情，对他的用心。
他并非铁石心肠。
直到韩屹为了护着他，差点废了右手的那一刻起。
他当时内心的恐慌和空洞简直无法抵挡。
他竟不知，自己对韩屹的情意已到了如此地步。
相比于看到韩屹在那王座上的孤独与痛苦，
相比于韩屹受的伤、为他流的血，他宁可那个受苦的人是他自己——
如果这个选择是错的，
那就错下去吧。
他苦笑着，闭上了眼，掩住了自己眸中翻腾往复的情意。
韩屹回过神来，伸出手，狠狠地将面前这个哭到仿佛破碎的人一把搂进自己怀中。
“怀轻，怀轻——”韩屹不住地叫着他的名字，欣喜来的过于突然，他甚至都不知该如何表达自己。
但他同样也清楚，陆怀轻做出这番决定，到底是放弃了多少同样身为男子的一切——
想到此处，他心中对陆怀轻的心疼又多增加了几分，他觉得自己的心仿佛撕裂成了两半，一般是极度欣喜的，一半是极度痛惜自责的。
“我会好好护着你，怀轻，我定会好好护着你——”韩屹不知自己还能说些什么，只是一遍遍的抚摸着怀中人的发，一遍遍的重复着这句话。
陆怀轻在他怀中，终于伸出手回抱住了韩屹。
两个男人就这样紧紧的抱在一起。
这场景本不该被世人所容忍，可此时此刻，谁都未曾想过要推开谁。
他们抱着彼此，仿佛对方就是救赎自己的那最后一根稻草。
如此单薄，
如此孤勇。
大风四起，
衣袍翻飞——
自那日从倾心阁回来之后，韩屹与陆怀轻的关系也逐渐亲密了许多。
韩屹从前还在顾忌着与陆怀轻保持距离，以免再有人抓住话柄借此诋毁陆怀轻，可如今，他朝思暮想、恨不得日夜都捧在手心小心呵护的人终于肯与他在一起，他又怎能再继续克制下去。
陆怀轻像是韩屹陷于泥泞之中多年来的一道光、一个救赎，同时也是那最骇人危险的毒药。
叫人上瘾，令人沉迷。
这一日夜里，韩屹还在云梦殿的书房中批阅奏折，陆怀轻就坐在一旁翻着宫中草植的图谱。
陆怀轻看书时看的仔细，一双清亮好看的眼睛此刻正认真的盯着书页。
韩屹抬起眼来，时不时地望向身旁的陆怀轻。
陆怀轻被他盯着看了许多次，终于忍不住皱起了好看的眉。
“王上平日里就是这样处理政务的？怎能如此不专心。”陆怀轻好看的眼此刻微微有些责怪的盯着韩屹。
韩屹干脆放下手里的笔，走上前来，一手挑起陆怀轻的一缕发，放在鼻尖。
“眼下怀轻就在我身边，我如何能专心？”韩屹笑了笑，眼中的宠溺仿佛能将人吞没。
陆怀轻的脸霎时间染上了一丝红晕，但他很快转过脸去，看起来有几分不自然。
“哈哈哈——”韩屹少有的大笑了几声。
这些日子以来，他发觉陆怀轻愈发的可爱了。
从前陆怀轻待人总是亲切中带着疏离的，可现如今韩屹时常与他在一起，逐渐便发觉到他与平常不同的一面。
陆怀轻有着高于旁人的自尊这点他已知晓。
但他近日里又察觉到，陆怀轻其实是个容易羞涩的人。
他从不与人过多接触，一方面是性格和秉性使然，不那么关心、也不愿干涉旁人的意愿和抉择，另一方面来讲，他也许根本就不知道该如何与人亲密的相处。
许是跟他自小的经历有关，他因长相的原因，先前总是戴着面纱，很少有人去抚他的发、他的脸，亦或是有其他的肢体接触。
陆怀轻在这方面是被动的，甚至些许木讷的。
他一直未曾与旁人距离太近过。
这些年来，除了陆景外，便是韩屹。
“你从未让旁人离你如此近过。”韩屹张口，语气中不是疑问，是确定的。
陆怀轻回过头来，眼中有着淡淡的无奈：“你既知道，还说出来做什么？”
韩屹站在陆怀轻身旁，低头打量着他。
陆怀轻今日穿着一袭淡青色的衣衫，袖口处有几片用月白色的丝线绣成的竹叶，身上也无其他任何的佩饰。
这一身素衣简单淡雅，并无许多繁杂的图案。但韩屹就是觉得，陆怀轻光是穿着这一身就足以令人挪不开眼。
他素日爱穿着一身白，偶尔穿一次淡青色，便使他整个人都多出一种不可言说的味道来。
仿若星空皓月，纯净而又神秘。
韩屹突然觉得喉咙中有些干涩，他整个人像是着了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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