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章 第2章
不到一刻，大夫急忙忙地来了，清宁也顾不得避嫌，向大夫复述了一遍段淮今日的种种症状。
大夫边听边替他把脉，眉头紧锁的看着脸色潮红的段淮。
“少爷，让我看看舌头。”
段淮乖乖的把舌头伸出来。
大夫看后，又摸了一把他的额头，问道：“可有哪不舒服？”
“头疼…忽冷忽热的……”
大夫点头，朝清宁说道：“风寒袭肺，想必是今日受了凉。”
清宁有些羞愧，必然是今日他接雪的时候着凉的。
大夫看着她严厉道：“少爷这身子可不能有半点马虎，幸而这病刚起，若是再拖上个一日半日…这个责任你但得起吗？”
林大夫在段家一住就是十年，算是看着段淮长大的，也是他一次又一次将段淮从阎王爷手里拉回来。如此聪明伶俐的孩子，却要遭受这样的病痛折磨，林大夫十分痛心，只求有自己在一日，便护他一日周全。
清宁自觉失职，低着头无脸辩解。
段淮替她解围道：“林叔叔，不关她的事，是我自己不小心吹了风…”
林大夫叹口气，拍拍他的手，叫了个丫环跟着自己回院子取药来煎。
清宁见段淮嘴巴都烧干裂了，怕他渴，忙又倒了杯温水喂他喝下去。
段淮强撑着坐起来，对清宁抱歉的笑了笑：“是我连累你了，若不是我今日非要摸那劳什子的雪花，也不会着凉了。害你挨林叔叔的训了……”
清宁叹口气，这人自己都病成什么样了，还有心情管闲事。
她扶着段淮躺下：“快些躺下吧，我再替你擦擦身子。”
段淮从小被婢女伺候惯了，对异性接触自己的身子早已习以为常。
可清宁不同，虽说自己在清家不受宠爱，可男女授受不亲这样的原则问题，从小便被告诫。平日在家，便是连男人的衣袖都没沾染半分，更不要说对着一具衣不蔽体的男人身体上下其手了。
第一次为段淮擦拭身体时，清宁从头红到脚指头，整个人烫的头顶都能冒烟。而现在她连眼睛都不眨一下，心无杂念，只当他是个需要人照顾的奶娃子。
清宁认真地将段淮身子擦洗干净，又替他换上了干净的寝衣。
段淮头疼的紧，却还是强笑着对她道谢：“有劳清姑娘了。”
段夫人一听见信儿，慌得连外衣也没穿，披了件貂皮大氅就急急地赶过来。
一见段淮轻飘飘的躺在床上，仿佛随时会飞走的样子。两行泪便止不住的往下掉。
“我苦命的儿子啊……”
段夫人在这十几年里，不知道在多少个这样的深夜里来回穿梭。每一次都担惊受怕，什么都顾不得，只想快一点、再快一点来看看她的孩子，仿佛慢一些她便再也见不到了一样。
段淮轻轻拍了拍伏在他身上痛哭的母亲，心里的空洞越胀越大，深不见底。
清宁见段夫人如此伤心，心知段淮对她而言有多么重要，也明白这次因为自己害得他生病，段夫人将会有多生气。
这时丫环端来熬好的药，段夫人拭掉眼泪，接过碗亲自喂段淮喝药。
段淮虽然觉得自己这般年纪还要母亲服侍喝药实在难为情，可心知母亲悲痛，想与儿子亲近，便不愿拂了她的心意，乖顺的任由她像哺喂奶娃娃一样，一口一口用汤匙喂他喝药。
喝了几口，段淮见母亲高兴了些，对她笑着说：“娘，你猜儿子今日想起什么了？”
段夫人笑着应他：“淮儿想到什么了？”
段淮说：“娘还记得我小时候偷偷去厨房抓了一把盐吃吗？”
段夫人噗嗤一笑：“当然记得，傻孩子非要尝尝雪的滋味，娘不许，就丢开下人们，跑到厨房抓了一把盐，说盐和雪长得一样，滋味应该也是一样的。结果咸得你发吐，哭着说这辈子再也不吃盐了。”
段淮也笑：“今日突然想起来，想着娘亲没在，就悄悄接了一把雪尝。原来雪是没有味道的，冰冰凉凉的，可比盐好吃多了。”
段夫人被他逗得心情好多了，二人聊了一会儿，段淮药劲儿上来，开始犯困。
段夫人扶他躺下，替他掖好被子，便准备回屋休息。
临走时，在清宁跟前顿了顿，一改先前温柔慈爱的样子，冷峻说道：“今日之事便算了，这几日仔细些看护，若淮儿再有差池，我定饶不了你！”
送走段夫人后，清宁长吁一口气，看向早已沉沉睡去的段淮，心知若不是他替自己说情，今日她必定逃不了一顿责罚。
喝下药没多久，段淮便退烧了。清宁不敢睡，在床边守了一夜。
第二日清晨，大丫环欢儿端药进来。
“少奶奶，少爷到点喝药了。”
段淮每日的药都是定时定点喝的，院子里的丫环小厮们无人敢怠慢。时辰一到，就是下刀子也得将药端给少爷喝了。
清宁见段淮难得安稳睡了一夜，不忍心叫醒他，就让欢儿先将药温在炉上，让他再睡一会儿。
欢儿怕段夫人责罚，不悦道：“可少爷这药到时间就得吃，若是被夫人知晓了，奴婢可担不起责任——少奶奶还是将少爷叫起来喝药吧。”
清宁听出她这是拿段夫人威迫自己，想起昨日段夫人对段淮的着紧程度，便暗叹口气，上前去叫醒他。
段淮醒的很快，仿佛根本没睡着一样，轻轻一唤便睁开了眼睛。醒来一眼就看见清宁眼下的乌青又重了几分，眉头不自觉皱起来。
“又害的清姑娘没睡，难为清姑娘了…”
“无妨，快来喝药吧。”
清宁摸他额头不烫了，扶他坐起来喝药，又让丫环进来伺候他洗漱更衣后，自己才默默走到一旁的屏风后面换衣。
二人一起用过早饭后，有小厮来通传，说老夫人请二人过去。
清宁进府时，段家老夫人正在闭关诵经祈福，说是诵经七七四十九天，会保段淮平安康健。想必老夫人今日出关，想见见她这个孙媳妇。
清宁名义上是嫁进来的，可是不论她自己还是段府上上下下都不觉得她是段家人。因为清家没落，给不了丰厚的陪嫁，还拿了不少段府的聘礼。所以段府上下都觉得这个少奶奶是花钱买进来的。在这里她似乎既不是主人，也不是下人，众人又都对她不算尊重，有时她真不知道自己该如何自处。
清宁正在出神，段淮以为她因为要见祖母而紧张。
拍拍她的手说：“祖母人很好，定会欢喜你。”
清宁点点头，吩咐丫环备娇。段淮体弱，走多了便会咳嗽，所以去哪都是坐的软娇。
段淮说：“今日天气不错，我想走走。”
清宁犯难了，她想尊重他的意愿，但外面又实在太冷了，她怕他又会被风吹病。
她看向欢儿，想让她劝劝。
可后者垂头不语，像个局外人一样立在旁边。
总是这样，这里的人从不愿意帮着她劝解少爷一句，似乎巴不得段家大少爷砸在自己手里一样。
她叹口气，还是决定劝他。
“你刚退烧，还是别出去吹风了。坐轿子快，早点过去免得老人家等急了。”
段淮看了她一会儿，随即道：“好。”
二人各乘一轿，很快到了老夫人的院子。
段夫人也在，正陪着老夫人说笑。
老夫人体态丰腴，慈眉善目，白胖的脸上一双眼睛弯弯笑着，一见清宁便招手：“好孩子，快让祖母看看。”
清宁看了一眼段淮，他含笑点头，示意她别怕。
清宁上前，老夫人拉着她的手左右端详。
“是个好孩子，这眼睛水汪汪的，这小嘴红彤彤的，怪招人疼的。”
老夫人呵呵笑着，拿了一个荷包放在清宁手心。
“祖母给你的见面礼，好孩子收好了。”
清宁行礼：“谢谢祖母。”
老夫人又看向段淮：“快过来，我的乖孙儿，快让祖母好好看看。”
段淮笑着上前，老夫人拉着他又是捏手臂又是拍背又是摸脸，将他打量个遍才心疼道：“哎哟，怎么我闭关这么久出来，乖孙还瘦了！心疼死祖母了，快，把昨儿个庄子上送来的鹿肉给炖上。今日在祖母这吃饭，祖母给你做好吃的，啊。”
“嗯。”段淮笑着应声，陪着老夫人说些趣事。
许是说久了，段淮开始咳嗽起来，一屋子人都紧张起来，段夫人唤人倒水，老夫人唤人拍背。
清宁走过去替他拍背，拍了好一会儿终于吐了一口浓痰出来，清宁眼尖，看见痰盂里的飘着血丝，手下的动作一顿。
丫环端来温水，清宁接过来喂段淮喝下去，他总算平息下来。
老夫人见清宁照顾起段淮来得心应手，半点千金小姐的娇气也无，心下暗赞。加之听闻她在尼姑庵里长大，从小受佛礼熏陶，心下更是满意，看着清宁便多了几分喜欢。
“来，好孩子，跟祖母说说都读过哪些经书呀？”
清宁统共就念了两年书，女四书也只读了两本，哪里读过什么经书。不过既然清家用尼姑庵为她做幌子，多少还是准备了一点。
“回祖母，师父说我年纪尚小，让我多数都读的是《心经》《地藏经》和《金刚经》这样浅显易懂的经书。”
老夫人点头：“是这个理儿，小丫头读的深奥也理会不了其中精髓。慢慢来，由浅入深。如今你也成亲了，可以试着慢慢读些《般若经》，往后若是得空，便到我这里来，祖母教你。”
清宁乖巧应是，心里乱得打鼓。这可如何是好，到老夫人跟前读书，不就暴露她其实算个半文盲的事实了吗！
段淮听见后佯装不悦道：“我们这才刚成亲，祖母就这么急慌慌要把我们小夫妻分开吗？我可不依。”
老夫人听后大笑：“瞧瞧，这个不害臊的浑小子。这是舍不得新媳妇了！”
众人听后都打趣段淮。
坐在老夫人下首的妇人捂嘴笑道：“没想到咱们淮儿哥身子骨虽然弱，倒是雄风不减，跟新媳妇这么个黏糊劲儿，想必大嫂明年就能抱孙子了。”
此话一出，众人全都噤了声，面露尴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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