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7章 第57章
“嗬，嗬……”时旭尧面露痛苦，身体不停抽搐，他半跪在地上，感受到腹部传来一阵刺痛。
时旭尧知道，这是他使用道具的反噬。
以一半的随机内脏为代价，他使用了他在其他世界得来的道具，从少年的面前逃离。
虽然内脏的失去让他痛苦不已，但这一切都是值得的，因为龙血正在改造他的血脉，他会重新生长出，流淌着龙血的，新的内脏。
然而就在这时，他听到远处传来了脚步声。
“瞧瞧，我发现了什么？”唐越泽带着恶意的声音在他的面前响起。
该死！
时旭尧身上顿时冒出一股冷汗。
怎么会恰好在这个时候，遇上了唐越泽！
……
它安静地看着又一场欺骗和背叛来临，弥漫的雾气染上了血色，随即又回归了灰白。
迷雾中的场景和人在不断发生变化，唯有风和雨，和这漆黑压抑的夜色，永恒不变。
直到它看到有一根浮木，载着两个人，朝它而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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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很长的一段时间内，它的记忆中，对于外界，就只有大风和大雨，还有漆黑的、深沉的夜色。
它出生在一个漆黑的夜晚，随即就被葬入了更加漆黑的地底，所以它从来没有见过白昼，它贫乏的想象力，也想不出阳光的样子。
——它本是可以看到太阳的。
——它本是可以顺利出生的。
——它本可以生活在阳光下。
但这一切，要以它母亲的死亡为代价。
它从很早很早的时候，就生出意识了。
在它还是一个胎儿，生长在母亲肚子里的时候。
那时候，它大概只有五个月。
它能听到父亲和母亲的声音，听到他们对它的降世的期待，听到他们温柔的摇篮曲。
它感到很欣喜，然而没过多久，它就发现了父母期待的声音之下，隐藏的忧愁。
它实在是生长得太快了，几乎要将母体的所有营养都掠夺殆尽。
听到医生和护士的声音，知道自己伤害了母亲，它很难过，所有它努力控制自己，不要吸收太多营养。
果不其然，接下来，母亲的状态好了很多，父亲也很高兴，所有它哪怕一直很饥饿，却也很欢喜。
可是，它的出生却一直是多灾多难的，哪怕它已经努力不吸收太多营养了，母亲在怀它的过程中，却一直会遭遇意外，甚至有一次，还不小心从楼梯上摔下来。
——就像是上天不想让它出生一样。
不过幸好，它还是顽强地活下来了，一直活到它即将出世的那一刻。
母亲要临盆了。
它能感受到母亲很痛苦，所以它也想尽力减少母亲的痛苦，努力配合，想要尽快出生。
可是，好像有一股看不见的力量在阻挡它的出世一样，母亲花了很长很长一段时间，都没有办法把它生出来。
它努力往外用力，想要出生，母亲却突然发出一声痛苦的惨叫。
它突然就意识到，如果它不管不顾地往外出生，母亲，也许承受不了这种撕扯。
——它和母亲，只能存活一个。
它第一次感受到了茫然和痛苦，而更让它痛苦的是，它从母亲的身上，感受到了憎恶。
好痛苦，为什么会这么痛苦……
早知道，我就不要生这个孩子了……
哪怕这样的想法只有一瞬，却也被它给捕捉到了。
它已经不被母亲所期待了。
于是，如母亲所愿的一般，它的气息渐渐淡了下去。
母亲顺利地将它生了出来，但是顺利出生的它，却是一个死胎。
终于结束这场磨难的母亲松了口气，但是看到已经死去的它时，她又感到了难过和哀伤。
父亲也终于回来了，只是得知它已经死去后，原本欣喜的神色，陡然变得黯淡。
而它只是默默看着这一切发生。
它不明白自己为什么死了之后，还会保留意识，就像它不明白自己为什么会在出生之前，就拥有意识一样。
但是看到父母对它的在意，它还是很高兴。
所以，哪怕它因此而死，它也不后悔。
……然后，父母就用它，和一个神秘人做了交易。
它的出生被掩盖，另一个婴孩代替它，成为了父亲和母亲的孩子。
作为交换，它的父母，拥有了数不清的财富，不必再为衣食住行奔波。
……其实这样也很好，它应该为父母高兴才是。
虽然只在母亲肚子里待了几个月，但是它也知道，父母的境况很不乐观，常常要为生活辛劳。
用一个已经死去孩子的身份，换来足以让他们衣食无忧的财富，实在是很划算的一笔买卖。
所以它虽然心里有些酸涩，却并不嫉妒。
它还偷偷看过那个婴儿。
那是一个女孩，拥有雪白的皮肤，红润的脸蛋，乌黑的头发……她是一个很漂亮的婴儿，和浑身青白的它，一点也不一样。
这就是，将代替它，成为父亲和母亲孩子的婴儿吗？
父亲和母亲，一定会对她很好的吧？
它感受到了酸涩和羡慕，然而下一刻，它忙慌乱地移开了视线。
因为它看到那个婴儿也突然睁开了眼。
然而只是一瞬，她便又困倦地睡过去了。
它没有再看那个婴儿了，因为父亲把它装到了一个木箱里面，于是它的眼里，就只有黑暗。
父亲带着它走上了坠龙山，箱子摇摇晃晃，而它什么也看不见，它感觉有些害怕。
最后，父亲将它葬在了龙王庙后的山林中，他将祖传的墨玉簪，作为它的陪葬，用来代替他们，陪伴在它的身边，然后他就关上了箱子，它的世界，便变得一片黑暗。
不，别走，不要丢下我一个人！
然而父亲听不到它的声音，头也不回地离开了这里。
那天下了很大的雨，雨水流到泥土里，又从泥土中流到了箱子里。
箱子很快就被雨水浸满了。
它泡在泥水中，感受到的，就只有无比的寒冷和黑暗。
别走，别抛下我，不要把我葬在这里——
可是，没有人会听到它的呼喊。
它无法发声，也无法动弹，只能带着清醒的意识，被葬在这漆黑寒冷的地下，这一葬，便是二十二年。
渐渐地，它也习惯了这样的寒冷和黑暗。
它有时候，会听到来山林里谈情说爱的恋人们，谈论阳光、鲜花、树木、清风和明月。
阳光是什么？鲜花是什么？树木是什么？
清风和明月又是什么？
它出生的那日是雨夜，从此它的记忆中，便只有那个雨夜，鲜花是被大雨冲刷的，在漆黑的泥水中、肮脏的看不清的东西，树木是在狂风击打下的，张牙舞爪的可怕黑影，风是带着咆哮的无形的巨兽，月是被乌云掩盖的冰冷无情的眼睛……
至于阳光，那是什么？
它猜想，或许是和月光一样，是在黑夜中微弱的光芒吧。
被埋在地下的它，没有白昼和黑夜的划分，它能拥有的，就只有无尽的黑暗。
但是从一开始，它是可以忍受的。
因为每年祭祖的时候，它的父母，就会来偷偷探望它。
尽管一年只有这一次的相遇，但却足够让它的心感到慰藉了。
为了这短暂的相遇，它愿意容忍这一年的黑暗，和对它来说几乎静止的、漫长的时光。
直到它被埋葬在龙王庙山林里的第八年，它发现，父母没有来看它。
它很担心，自己的父母，是不是出了什么事，然而它被埋葬在地底，动弹不得，只能为自己的父母祈祷。
第九年，祭祖的那一天夜晚，不知为何，它突然发现自己能动了。
不过能动的不是它的躯体，而是它的意识。
它不知道自己为什么会发生这样的变化，但它的心中却只有喜悦，因为它知道，如果它的父母也回到了白家村中，那么今晚，它便终于可以去看它的父母了。
可是它的灵体不能跑得那么远，而且父母并不能看见它的灵体，如何才能让他们知道自己来了呢？
它很快就将视线转到了陪伴了它九年的墨玉簪，它知道，这只玉簪能容纳它的意识，于是，它附到了墨玉簪上，高高兴兴地带着墨玉簪，回到了它熟悉的祖宅中——那是它出生的地方。
它终于又要见到父亲和母亲了！
它欢喜地来到了白家祖宅——父母果然回来参加祭祖了，它听到了父母的谈话，得知父母又给它生了一对弟弟妹妹，之前没有来看它，就是因为母亲怀孕了。
因为孩子年幼，刚出生才几个月，这次回到白家村，他们便没有把孩子带回来，留给了保姆照顾。
它也知道了弟弟妹妹的名字，那是原本属于它的名字。
它心中有些酸涩，但也很高兴自己有了新的亲人，于是想给父母一个惊喜。
在父母出门的时候，偷偷跑到了他们的桌子上。
然而当父母回来，看到突然出现在桌子上的墨玉簪时，他们的脸色却陡然变得煞白。
他们的眼里，只有惊恐，却没有丝毫喜色。
“发生了什么？”一个女孩走到了门口，“我好像听到你们在尖叫。”
“没有没有……”母亲连忙把它藏到袖子中，勉强笑道，“是我刚才看到了一只老鼠。”
“对对对，”父亲也讨好地笑道，“现在已经很晚了，青青你快去睡吧。”
那个女孩只是淡淡地看了他们一眼，然后就离开了。
它又再一次看到了那个女孩。
和死亡之后停止了生长的它不一样，当初的婴儿已经九岁了，变成了一个女孩。
只是父母对待她的态度，却似乎和自己想象的不太一样，他们好像并没有把她当成自己的孩子。
而他们对待它的态度，也和它想象得不太一样。
它的父母，好像变了。
“它回来了，是它回来了！”
“它是来报复我们的吗？”
“……难道，是因为我们有了新的孩子？”
“不，不能让它伤害我们的孩子！”
于是，它又被埋葬了。
墨玉簪被埋在了竹林里，而它的父母，则匆匆连夜离开了白家村。
一夜过后，它的意识回到了那个箱子中、它的躯体里。
而这次，再没有一只玉簪能容纳它的意识，带着它离开这里了。
它心中有些难过，也有些懊恼，它心中安慰自己，或许是父母被它吓着了，才会这样，以后，它不这样做就好了。
白鸿光和蒋惜霜之前只是因为怀孕才不来看它，之后一定会来看它的！
然而第二年，他们没有来。
第三年，也没有。
第四年、第五年……
它终于意识到，它的父母，拥有了新的孩子。
而它，则已经被抛弃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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