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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5章 第5章


“我……”

        似乎是被触动,纪惊栖只来得及作出一个唇形,就被传来的暴怒声打断。

        [你们两个小兔崽子唧唧歪歪的干什么呢!还不快点过来帮忙。]

        这催促且充斥着怒火的话一出,再好的气氛也要消失殆尽。

        纪惊栖自然的转过头,一副什么都没发生过的样子,只身朝着帐篷的方向走去,毫无方才就要倾吐心声的可爱样子。

        “喂。”锦浮眠见他转身就走,毫不气馁的小跑着追了上去,踩着对方的影子伸手拍了拍对方的肩,“不要想着逃跑,你现在不说,回去之后我也一定会让你说的。”

        纪惊栖猛地停步。

        锦浮眠错了他半个脚程,不想他直接停了下来,一时也来不及刹住脚,便一头撞在对方的肩膀上。

        巧合的是,纪惊栖恰比她高了一个头。

        更为巧合的是,锦浮眠鼻梁结结实实不偏不倚正撞在对方肩膀上。

        按理说,力的作用是相互的。

        但在修真界,人与人的体质不能一概而论。

        作为一名合格的剑修,平日里定是淬体练剑样样不落,身板通常硬朗的跟个石头似的——是能去街头表演胸口碎大石的程度。

        这无防备的一头撞上去,一瞬间唯一清晰的感知只有顿感的闷痛。

        接下来,锦浮眠只觉得鼻腔内充溢着铺天盖地的酸痛感,仿佛有人向里面灌了三斤的醋和五斤的辣椒,混在一起翻山倒海,甚至连最开始的疼痛也那样微不足道起来。

        锦浮眠一把蹲下,捂着鼻子,眼泪不带缓冲刷的一下就流了下来,痛得连话也说的支离破碎:“纪……纪惊栖,你,太,太,过分了吧。”

        纪惊栖先是愣在了原地,接着赶忙蹲了下来,怕是也没想到这么几步路还会发生这种事,一副手忙脚乱不知所措的模样。

        手掌抬了又抬,比划了半天也不知道该不该放在一个姑娘家身上。

        表情木讷又无措,怕是连纪惊栖自己也不知道到底说了些什么:“我错了,是我的错,我不该突然停下的……唉,你先别哭了好不好。”

        纪惊栖平时伶牙俐齿巧舌如簧,一番谈话下来,常常让人觉得黑白颠倒是非不分,是一副不把人气哭就誓不罢休的态势。

        然而这会儿真见人哭了,倒是直接心软了一半。

        说话温柔,动作小心,整个人忽然谨小慎微了起来,小心翼翼的模样仿佛捧着的是个不定时的炸弹。

        什么都行,什么都好,什么都依你。

        俊逸眉眼耷拉着,像极了一只做了错事的奶狗,无助的围在主人身边转着圈圈。

        虽说锦浮眠一向给三分颜色就能开个染坊连锁店,但终究是个要强的姑娘,惯来是不会用眼泪来要挟人的。

        此刻既然纪惊栖已经服软,那自然见好就收。

        锦浮眠擦干眼泪,一双眸子水光潋澜的盯着对方:“纪惊栖,唔,真的看不出来你原来是这种人。”

        纪惊栖这会儿什么顾不上,只一个劲儿的认错:“对对对,我就是这种粗心大意的人,下次你离我远点……”

        “不是这个。”锦浮眠站起来,鼻尖红红眼角泛泪,手指轻轻抚着鼻梁,“你根本就不会哄女孩子。”

        纪惊栖霎时怔在原地。

        他是想过锦浮眠会说些什么,骂人的愤怒的委屈的伤心的口不择言的,但万万没想过会是这么个在他眼里近乎撒娇的话。

        这过于出乎意料的结果让纪惊栖不由顿了顿,然后略是结巴问道:“为……为什么,我,我,要会这个?”

        锦浮眠捂着鼻子闷闷道:“因为你长了一张一看就很会哄女孩子的脸啊。”

        嗯?

        为什么?

        面相这么玄学的?

        不对,面相本来就是玄学。

        纪惊栖头脑里一片空白,翻涌的思绪里莫名其妙跑出些乱七八糟不切实际的念头。

        眼眸下意识开阖,清冷浅色瞳里映出少女眼角尚未擦干的泪珠,于是所有念头都被一点点浸湿,糊成一片不着边际的影子。

        千言万语堵在心头,却难言一句。

        纪惊栖嗓音晦涩:“我……”

        [所以说你们两个小兔崽子到底在干什么!这几步路是要走上几天,磨磨唧唧的,现在还不赶紧滚过来帮忙听到没有!]

        天高云阔,空气中倏然落下一段旺着火气的背景音,打破满天旖旎。

        这分外相似的场景,这熟悉的历史循环。

        锦浮眠揉着鼻子,脸色微垮,通红的眼角闪着水汽,如珠似玉般漾着光。

        这事确实是个意外。

        锦浮眠心里明白这一点,实在无需过多纠缠。

        于是自顾自的掠过纪惊栖,朝着帐篷的方向走去。

        仿佛丝毫没有注意到纪惊栖僵硬冷然而不知所措的神态。

        见状,纪惊栖垂在身侧的手指节蜷缩着紧握成拳,眼神晦暗不明。

        走在路上,锦浮眠心里郁闷又焦躁,踢开路边的小石子,烦躁感更甚。

        这倒不是因为疼的。

        实际上,真要按自己当初狂拽酷霸吊无敌龙傲天的脑洞来说,这么个不会哄女孩子的人物竟然出自自己手下,从主观来讲,这根本就不合逻辑!

        然而从客观来看,这件事又确确实实发生了她的眼前,并非是见到平日不轻易流泪的人哭而有的惊异木怔,而是切切实实的不知所措和无所适从。

        这对一个创作者来讲是很奇妙的一种感受,脑海中构思的人物仿佛突然有了属于自己的灵魂。

        生动鲜活,意气风发,却又那样离经叛道,桀骜不羁。

        一举一动丝毫没有按照自己的想法与规划走,行为举止与思想境界不是在脱轨就是在脱轨的中途。

        以至于你根本无法预知他的下一秒究竟会发生些什么。

        锦浮眠现在的心情很是复杂,尽管只是一个不着痕迹的猜测,但潜意识却在不停的对她说,纪惊栖就是她的主角。

        此时此刻,锦浮眠就犹如一个碰上叛逆期儿子的老母亲,既欣慰于儿子长大了,又恨铁不成钢的想要即刻把人掰正回到正轨上去。

        心情可谓五味杂陈,复杂难辨。

        一段路两人各自沉默不语。

        风声飒飒,草木榛榛,浮出层层叠叠的青绿水纹。

        锦浮眠在前,掀开帐篷,从不大明亮的内里当场砸来一句话。

        “怎么现在才过来,那么几步路是要走个几年?”

        声调拉高几许,明明该是含着暴怒吼出来的,却奇异的又有几分威严态势。

        锦浮眠立刻端正态度,自觉且十分谦虚的摆正了自己的位置。

        于是对着前方两位长老恭恭敬敬行了个礼,话说的也不多,态度分外良好:“弟子知错。”

        “错哪了?”

        “……”

        你要问这个,那我可就无话可说了啊。

        “积极认错,下次还敢,是不是。”这话说的笃定专断。

        却奇异的,跟锦浮眠内心的想法一字不差的完全一致。

        即便被戳中心事,尴尬也不过一瞬,然后锦浮眠破罐子破摔似的大大方方坦然道:“简长老英明。”

        纪惊栖就跟在她后面一道进来,同着她的动作行了个礼。

        听闻此番对话,浅浅压下唇角上扬的笑意,也附和道:“简长老英明。”

        “你们两个倒是会说话。宗门这是没人了,怎么派出你们这两个小兔崽子过来?”简鸿行长老一边念叨着这事一边还在咂摸方才那话。

        话是好话,但怎么恭维的人浑身不得劲呢?

        纪惊栖一派正气,神态温和:“是的,此次历练来的只有我们二人。宗门内其他人皆身有要事,多有不便。”

        嗯?

        简长老琢磨几许,这话说的没什么不妥当,但仔细回味些许还是不太对。

        锦浮眠注意着简长老的神色似有思虑,便悄悄的伸出脚尖碰了碰纪惊栖的鞋侧。

        纪惊栖看过来,只看到小姑娘对他眨了眨眼,眸清若水。

        [哇哦,简长老都快感觉到你在给其他人上眼药了,好茶啊你。]

        茶?什么意思?

        纪惊栖对于从她嘴里冒出莫名其妙的形容性名词已是司空见惯。便维持着行礼的姿势,脑子飞速运转,联系上下文想了一想,便恍然大悟。

        [这可不算什么,跟你比起来,我这最多算入门。]

        [……]

        有长进,都学会内涵我了是不是。

        锦浮眠轻落落在对方鞋侧踢了一脚,十分干脆的表明了自己的态度。

        [哇哦,我才说一句你就要打我。]

        语气未尽,气调悠扬,仿佛下面挂着六月缠绵的飘雪,凄凄惨惨戚戚。

        看似无一人说话的寂静空间,其实底下已经吵的热火朝天。

        修真界的神识交流,就是这么奇妙无穷。

        “行了。”在简长老旁的另一位长老挥了挥手,眉目之间尽显悲天悯人之清和,语气悠远飘渺:“既然你们不远万里来到此地,那便希望你们能贡献出自己的一份力,诛尽宵小,斩妖除魔才是首要。”

        “钱财乃身外之物,莫要过于执着。”

        ……这是全宗门都知道我就是个穷鬼了吗?

        锦浮眠即便心里已经呐喊出一副世界名画,但仍能维持住不改之面色尊听教诲。

        脚尖随着长老的话又是往纪惊栖那里踢了一脚,力道重而凝实,任谁都能看出来是个练家子。

        纪惊栖:“……”

        进了帐篷,那便是兄友弟恭一家亲;出了帐篷,那只剩仇人见面分外眼红。

        “哼。”

        锦浮眠往前一甩手,踏着迈往城门方向的步子,恨不得一步一个洞。

        纪惊栖在后面问道:“不一起吗?”

        锦浮眠气呼呼想着你还有这个脸提出这种要求,便吼道:“你自己去,离远点听到没有。”

        纪惊栖指尖搭上鼻梁顺了顺,没太在意,果真提着剑默默远离了开。

        锦浮眠在前面走着,这气是来的快也消得快。

        清风扑面,拂去一身燥气。待冷静下来后,锦浮眠突然意识到,方才那话,这不纯纯送上门的免费打手吗?!

        但自己这是干了什么?!把人给拒之门外还让人滚远点?!

        突然错亿!?

        锦浮眠当场被自己给蠢到了,一时间也实在拉不下面子去求人,便也只能自己默默往前走着。

        距离城门越近,便越能看清楚那护城河上面浮着的一层淡紫色雾气,仿若凭空生出的紫色城墙,遮天蔽日,牢牢的围圈住了整个城池——是一副上天无路下地无门的样子。

        锦浮眠蹙着眉头思索,鼻翼间传来似有若无的一点香味。

        似是某种不知名的花香。

        城墙外是有医修接应的,此时一群医修个个面色凝重。

        锦浮眠扫了一眼,恰看到一位熟人,便走近问道:“虞师姐,这是怎么回事?”

        虞竹瑶先是一惊,一回头才看到自己一个颇有好感的师妹,余光匆匆扫过她后面远远缀着的一个身影,喜道:“来帮忙的两个弟子原来就是你们啊。”

        而后似乎又想起什么,语气微沉:“主要是因为这个紫雾,导致这些天我们的人都伤了不少……”

        话音未落,便看到锦浮眠已是摘了手套,一只手直接戳进了紫雾中。

        感知着手上一层如是被全然腐蚀殆尽的痛感,锦浮眠神态自若,丝毫不动,似是在自言自语道:“有毒吗?很烈吗?要怎么防?”

        虞竹瑶当场炸裂,心脏都停了一瞬。

        然而就要动手把人拉出来的下一秒,就感受到一个影子掠过自己身侧。

        只是一个眨眼功夫,就看到少年人愠怒而隐忍的一张脸,手掌紧攥着细白的手腕。

        少年人一字一顿道:“你、找、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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