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十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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今日，二月十八，我早早翻了黄历：宜嫁娶。
艳阳高照，一扫往日颓圮天气。我的心情，却像是暴风雨前昔，无比晦暗。
不知为何，我的耳边总是传来鞭炮的幻听，我捂着耳朵安慰自己：时候未到，最起码现在，远凌还不是别人的郎君……
“那姑爷可比神仙都俊，通身的气质不沾凡尘，还有个好听的名字，叫什么，对，叫远凌！”
老妇的话回荡着钻入我的脑海，如同一根尖刺，扎在我的心肺，让我的每一次呼吸都异常艰难。
我脚步失了往日的节奏，跌跌撞撞，木质楼梯上，传来一阵磕磕碰碰的声音。若按往常，楼底喋喋不休的食客早该抬眼去看了，而如今，人情却冷清的厉害。
“人呢？”
小八见我失魂落魄的发问，正色道：“今日丞相府结亲，在福满酒楼摆筵席宴请全城百姓，食客们一大清早就去占位子了。”
“哦，这么好。”
“我也去瞧瞧。”无奈的笑一笑，算是让小八安心。
我失了往日的神采，目光呆滞，慢步行走。
士绅贵胄云集之地，哪里有我的一席之地？远凌，你当真不打算送一张请柬给我？
清晨的日光明明还算温和，我却觉得自己要被刺的流下泪来。我抹了抹眼尾，安慰自己。去人多的地方就对了，看看他幸福不幸福，过的好不好……
街上，人明显多了许多。
原本熙熙攘攘的盛安城，如今更是摩肩接踵。
我脚步虚无的跟随着人潮，来到丞相府后门，身边人叽叽喳喳的，口中尽是艳羡之辞。
一抱着小孩的妇人，见我闷闷不乐，撞我手臂，“姑娘，笑着点，今天可是丞相府千金大小姐成亲的日子，你若哭丧着脸，丞相府的人一准嫌你晦气，将你撵走！”
妇人本来说的恳切，我听在心里却是一阵厌烦，瞥了瞥她，去了远处。
“唉，你这姑娘真是好赖不分，自讨苦吃！”妇人在后面数落我，我却早已没有了脾气，任身边人怎么拿怪异的眼光看我，我都不以为意。
没了远凌，这盛安城当真是容不下我了。
远凌成亲，娶心爱的姑娘，我怎么能不送上自己的祝福？我无力的扯开唇笑了笑，在人群的角落，等着见远凌最后一面。
须臾，一阵响亮的鞭炮声过后，浩浩荡荡的迎亲队伍，从丞相府后门出，前面打头的，是喜牌和唢呐手，紧接着就是骑着高头大马的新郎官远凌。
远凌身后，乘坐四抬花轿的王丹云当仁不让，轿子旁跟着的，是穿着喜气的婢子，再后面，是挑着一箱又一箱的嫁妆的壮丁。
红扛箱四四方方，朱漆髹金，需两人抬，前后大约有两百来个箱子，挑夫足有四百多人，组合起来，像是一条腾飞的金龙，当真对得起“十里红妆”四个字。
我和凑热闹的百姓一样围着送亲车队，听着喜庆的鞭炮声唢呐声，而心却在滴血。一身喜服的远凌，胸前挂着喜团，脸上还有挥之不去的笑意，我看了，浑身发冷。
麻木的跟在迎亲队伍后，围着盛安城绕了一圈，我的步伐沉重，却不敢掉下队，生怕耽搁一下，下一秒便再也看不见远凌的背影。
终于金色游龙又回到丞相府，自大门进入。
门口，接应的小厮麻利的把远凌的马牵走，等候已久的喜娘，催促远凌去花轿前牵出新娘。我离得远，实在不知王丹云对远凌说了什么，远凌才笑得如此乐不可支。
两人携手进府，朱漆大门缓缓闭合，我垂下了眼眸。
这场大戏，终于落幕了……
“唉！等等等等，我可是丹云的大表哥，你们慢着点关门！”
我原本转过身抽泣，却听见这声音无比熟悉，扭头一看，那人可不就是风尘仆仆的赵飞鹤。
“你快着点，其他宾客都入席了！”又是那一脸阴沉的管家，接过赵飞鹤的请柬查验了一下，开门把他放了进去。
我几乎不敢相信世上有如此巧合的事，赵飞鹤竟然是王丹云的大表哥，而且他还有进府的请柬。
我不管三七二十一，也冲到丞相府门前叫门，“来人啊，我跟我家公子失散了，麻烦好心开开门啊！”
我拼出吃奶的劲砸门，终于门内小厮忍不下去，打开一个门缝。
我欣喜若狂，扒着门板，说出的话像是连珠炮，“小哥，我是刚刚进去的赵公子的丫鬟水筱薏，麻烦您通融一下，只需通报一声就成。”
小厮没好气的看了看我，冷哼了一声答应去找找试试。
我实在心急，在大门前踱步，明明只过了一盏茶功夫，我却觉得已经过去一个时辰。
“行了，你进去找赵公子吧。”小厮的声音让我如逢甘露，我没等他把门彻底打开，就扭曲着身子挤了进去。
“不就是吃顿筵席，至于吗？”小厮的声音轻飘飘的传来。
小厮哪里知道，此时我的心中是狂喜。
进入府门，需向前直走一盏茶的功夫，才能到喜堂。路两旁，是娇艳的报春花，茶花，喜堂顶，挂着红彤彤的喜团。
“唉！不要命了，都这时候还敢大摇大摆的去喜堂？”
一旁的看守小厮喝住我，我歉意的陪个笑脸，被他领着从喜堂的侧门进入。
进了喜堂，刚好看见远凌王丹云在夫妻对拜，我的眼泪就在眼窝里打转，哪里还去想找什么赵飞鹤。
当真一对璧人，华丽明艳的喜服衬的远凌面如冠玉，王丹云娇媚柔弱，一旁的宾客见二人对拜礼成，纷纷举杯庆贺。威仪的丞相和慈祥的丞相夫人，毫不含糊的大方接受宾客祝福。
没想到，远凌算是倒插门，二位长辈倒还是如此满意。原来，木讷的远凌，在人间也是个抢手货。
我见了远凌最后一面，心满意足。各路宾客开始酒宴，王丹云被送走，远凌留下祝酒，我不忍多看，宾客每一句祝愿，都是插在我心头的箭。
趁乱，我从喜堂侧门向外逃，走了没几步，天色愈发昏暗，瞬时狂风大作，电闪雷鸣。我见这场面，有些惊得说不出话来，此等天变，莫非是天界的人来了？
我心中只有一个念头：远凌一定不知道自己被王丹云暗算了，我要去救他！
曾经的疲乏顿时被我抛到九霄云外，脚下的路好像自己会往后退似的，好似只是电光火石间，我便进了喜堂，“远凌，小心！”
原本一团和气的喜堂，被我这么一声厉吼激荡的人心惶惶。万万没想到，就在人们惊恐的注视我之际，喜堂大门霎时被掀翻，一个巨大的黑色物体毫无预兆的顶了进来。宾客们回头一看，被吓得屁滚尿流之人不在少数。
那是一个巨大的黑龙头！两颗眼睛滴溜溜的转，龙须拍打着大堂内的花瓶，甚至恶劣的龇牙咧嘴恐吓妇人怀中的小孩。
仓皇逃窜之际，人们听到一个男子的说话声。
“师弟，你怎这般无情，成亲的日子，都能忘了师兄？”黑龙颈后下来一名银发丧服男子，众人看了都是一惊，不仅是为他过目不忘的容颜，更是因为他身上穿的丧服。
丞相率先镇定下来，抚着胡须怒喝：“你是何人，竟然穿丧服闯本相相府！”
“我是何人，无需知道，只要你交出司命下落，本仙定饶你们数人不死！”我从未见过如此怒发冲冠的修硫珏，心中对他生出了恐惧。司命，他怎么能找司命？司命一来，那远凌被丞相府庇护的事不就穿帮了吗？
现在远凌成为姑爷的事早已传遍了盛安城，司命是顾忌丞相才会迟迟不出手，假若丞相死了，司命定然会抓住远凌，逼他和妹妹成亲。
我不顾一旁宾客的瞠目结舌，大步走上前，“修硫珏，我知道司命在哪！”
我只想哄骗修硫珏，先把他弄走再说，至于欺骗他会有什么后果，我是都顾不得了。
修硫珏转过视线高傲的盯着我，“你，你是谁，竟然认识司命？”修硫珏给我的感觉无比陌生，他的眼睛，仿佛失了焦距，我张大嘴巴哑口无言，修硫珏忘了我是谁？错愕之中，修硫珏已经派黑龙用龙爪把我捉了过去。
“有没有用，先留着看看。”我被重重的扔到黑龙坚硬的背脊上，五脏简直被震得要从嘴里掉出来。
喘息间，我见得丞相跟身旁一小厮耳语了什么，小厮听了命令，趁乱跑出了喜堂。这一切，自然也落在修硫珏眼中，修硫珏大声吼道：“还有谁，能给我交代？”
“我可以告诉你，只求你放过丹云一家和在场宾客。”远凌挺身而出，我看了吓得半死。远凌这是要牺牲自己保全王丹云？自己提刀等着司命来宰？
修硫珏的反应更是惊人，“师弟，是师兄看错你了，为兄苦苦找寻司命千八百年，你竟然一直在暗中隐瞒，好让为兄伤心啊！”修硫珏满脸悲怆的用剑指着手无寸铁的远凌，我觉得所有人都疯了，这一切明明都是在胡扯。
远凌也被黑龙卷了过来，牢牢的坐在龙脊上。我扭头看了看他，却发现他的目光一直追随着王丹云，王丹云对远凌一笑，远凌回之一个更加令人安心的笑容。我翻阅了我的现代词典，有些陌生的吐出一个词：虐狗。
“既然本仙要的人都齐了，那本仙就和各位告一声别，我走了，不用送！”看着憋笑的修硫珏在最后几个字时暴露本性，我发现这件事有些不对劲，而且是大大的不对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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